【米耀】待到春日与你重逢
金钱组暑假企划
*2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顾城 《避免》
----
直到现在王耀也没能想通当初阿尔弗雷德为什么会喜欢他，或许是被他向新生们推销的口才折服了？或者是他站在饮水机前的身姿太神勇，一人足矣阻挡千军万马。
往嘴里塞着不怎么有营养的东西充饥，王耀微微垂眸，无视掉身旁人的聒噪。他们并不是没有一些美好的过往，阿尔弗雷德也曾在雨天的宿舍楼角等着他；或是在他推销商品的过程中笑嘻嘻地为他扇凉，想要为他去掉夏天的暑气。
一起养狗，一起喂猫，一起旷课......
“分手吧。”这三个字说得很轻盈，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开口。王耀听到了身旁人呛咳的声音，大杯冰可乐带来的刺激气体混合着王耀的话呛得阿尔弗雷德不住咳嗽，他颇为狼狈地弯下腰去。
“......耀在胡说什么？”阿尔弗雷德扯过纸巾擦去嘴角的液体，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慌张。他不敢去想王耀说出这样的话是建立在怎样的心态下，或许从他追王耀的第一天起，他就有隐隐预感，却还是固执地相信着，现实无法阻挡相爱的人在一起。
“你知道的，我要毕业了。”需要为了生计去打拼，再没了年少轻狂的锐气，听从父母的安排去做早已注定好的事。王耀垂眸专注地看着一株含羞草，一触碰到它就慌忙地合上，良久确认无危险后才会再度舒展开来。
他不似这草一样一碰就躲，但他不否认他在面对现实时的懦弱。中国传承数千年的文化思想观念，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大多数人对同性恋人的接纳程度也还没那么高。王耀回家时曾尝试过和父母沟通阿尔弗雷德的事，王父当场气倒在桌前，王母和他慌急地把人送进医院里。
母亲并没有对他的事提出太多看法，只是沉默地守在父亲的病床前，完完全全表明了他们的态度。王耀也算是自小生在书香世家，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把父母气成这样，或许也将成为最后一次。
“是突发性脑溢血。”
王耀听着医生的讲诉，无意识地攥紧了拳。他低低应了声谢谢后颓然地坐回走廊上的靠椅，整理着自己凌乱的思绪。夜晚是他守班，母亲回家熬汤，等待着父亲的苏醒。
瓶中点滴缓缓滴落，在这寂静的夜中带来了一丝声响，王耀抿唇细细端详着自己的父亲，多日不见，他的两鬓竟已生出了白发，面容随之苍老了不少。再不复王耀记忆中的英俊高大。
母亲放下保温盒的声音很轻，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她往外走。
秋末深夜的风带来些许凉意，王耀微微弯腰替母亲整理着衣襟，王母素来是最爱整洁的，如今为了王父四处忙碌，倒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小耀是个好孩子，母亲知道。”一如记忆中温柔的声调，丝毫没有为了今天的事责备他的意思。王耀鼻头微微酸涩，低头看着青石板路不说话。
“你所处的社会对同性恋人包容还没那么大，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你是否想好了承担流言蜚语，去接受并适应某些人怪异的目光，或是暗含嘲讽的语调。为人父母，最心疼的就是孩子，母亲并不是反对你什么，只是......”
“......我知道了。”王耀沉默半晌后应了声，他冲松了口气的母亲笑笑：“我出去走走。”
逼进凌晨的风愈发凉，王耀缓步往前走却感受不到什么冷意。不可否认母亲说的话很对，也正是他最初屡屡拒绝阿尔弗雷德所顾虑的事，如今成真仍有些不可置信。
他爱阿尔弗雷德吗？他也不太确定，只是春日里那人笑得阳光灿烂，实在是叫他有些心慌意乱；只是那人伸出手牵住他的时候总会带来心跳骤停的感觉。
我爱你吗......阿尔弗雷德，你是这样的灼眼，摄人心魂。那样自由放纵的情感令我意乱神迷，让我下意识地想要和你走下去，背叛这世俗也没关系。
王耀抬手捂住眼，独孤的灯盏散发着昏黄的光，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绪的人，就连哭都是寂静无声。
思绪被拉扯随后回神，王耀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眼前的金发青年仍是满眼不可置信，甚至有些口不择言：“耀！我们去美国结婚，你喜欢加利福尼亚吗？或者弗罗里达，我们去买一栋房子，然后在那里定居，如果你觉得孤单的话我们还可以领养几个可爱的孩子.......”
“够了。”王耀出声把那人的话打断，抽出餐点所需费用放在桌上，“到此为止吧。”
“王耀！”这是阿尔弗雷德第一次那么大声地喊他的名字，带着一丝崩溃的意味。王耀背对着那人，“还有事吗？”
“你不要我了吗......”声调蓦然软了下去，阿尔弗雷德定定地望着那人的背影，心底不断乞求着他回头。求求你......回头看看我......一眼就够，给我一份死缠烂打下去的勇气。
“对，阿尔弗雷德，我不要你了。”这样冰冷绝然的回应，他终究是没有半分停留地走了出去。
王耀大了阿尔弗雷德一级，毕业后王耀便飞去了另一个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他的事业风生水起，他的过往无人问津。只是每当春至时他都能想起那人过分灿烂的笑脸，那人牵住他手时力道过大像是怕他跑掉的模样。
父母并没有逼迫他成家，反倒是对他所做的决定都选择了支持。王耀去过很多国家，却从未敢踏足那片土地。直到他三十岁那天，他终于鼓起了去美国的勇气。
循着那人和他讲述过的地方自驾旅行，从加利福尼亚西线，一路向东南而去，直至抵达所谓旅游圣地弗罗里达州。王耀捧着一捧小女孩递给他的花瓣微微笑着。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长得极为精致漂亮。和王耀印象中的阿尔弗雷德很像，他们都有着柔软的金发，湛蓝的双眼，也都是那么爱笑......
其实阿尔弗雷德也有不笑的时候，只是那个样子太过忧郁，王耀不愿去记也不愿去想。
是第几次表白被拒呢？阿尔弗雷德捧着一把满天星，站在楼下鬼哭狼嚎地喊着王耀的名字，逼得他不得不下楼让这人闭嘴。
可见到了王耀，阿尔弗雷德却是意外地安静，眸中带着难得一见的忧郁，仍旧那么蛮不讲理地把花塞进王耀怀里，随即微微垂眸，低声喃喃着：“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王耀不知道阿尔弗雷德从哪看了顾城的诗，这样低落地喃喃时的模样微微刺痛了他。他把手里的满天星抱紧，凑近那人些许，同样低声回应着：“和我在一起，或许要承受很多，你准备好了吗？”
“什，什么......”阿尔弗雷德呆愣片刻，这才欣喜若狂地意识到了些什么。他猛地抱住眼前人，不住笑着：“说好了就不许反悔啊。”
“当然。”那时的天很蓝，风很轻，拥抱在一起的恋人是如此甜蜜。
王耀拍了拍脑袋让自己回神，把花放回奔过来的小女孩手里，他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微笑着目送那人离去。
措不及防视线撞入一汪海洋中，两人都有片刻沉默，阿尔弗雷德的眼中波光粼粼，欲言又止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王耀抿着唇同样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对站着似乎在比谁能坚持更久。
“该走啦，亲爱的。”漂亮的金发女人在阿尔弗雷德颊边印下一吻，牵着刚刚的女孩向越野车走去。阿尔弗雷德低声应了句好，王耀几度张口说不出一句话。
眼看着幸福的一家三口离他而去，王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些年来他孑然一身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低低笑了笑，背过身去缓步向前走。
待到春日与你重逢，昔人已逝旧人不复。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