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 采桑

【金钱组】养父(全文)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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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木的权杖打在身上很疼,尤其是镶了金属的。阿尔弗雷德死死咬住唇瞪向那人,每一次开口都能带来一阵抽气声:“我没有碰那玩意!你爱信不信!”


    “送戒毒所去。”王耀看也没看被他打得半死不活的阿尔弗雷德一眼,冷声向管家发布命令。王耀看似漠不关心的态度,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管家透过王耀抿紧的唇就能知晓自家掌权人此刻有多恼怒。


    昨夜的阿尔弗雷德如往常般在酒吧里醉的浑浑噩噩,王耀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后难得想要亲自去接那人一趟。不可否认的是阿尔弗雷德身边那群狐朋狗友都是十分畏惧王耀的,见他来了纷纷做鸟兽状散去,唯独阿尔弗雷德不知死活地揪住了王耀的领带,眸中满满的醉意,他凑过去就想亲王耀一口,还嚷嚷着:“美人……”


    还没说完就被王耀一把推回沙发上,王耀望着桌上的透明酒杯眸光明灭不定,他招手唤来助理,指了指酒杯,沉声:“拿去检查一下。”


    谁知这一检查就在酒精成分中检查出了高浓度大麻,阿尔弗雷德的血检同样含有这一成分。阿尔弗雷德这一大清早的还没从宿醉中清醒过来呢,就被王耀揪起来狠狠打了一顿。王家虽然涉黑,但不碰毒是底线,上一次敢借着王家关系网贩毒的人,早扔太平洋里喂鱼了。阿尔弗雷德身为王耀名下独子,干出这么混蛋的事,只被扔戒毒所反省两天算是轻的了。


    “给我查,是谁干的好事。”王耀说出这样的话时唇角还弯了弯,眸中冷意却是愈发浓重。他养出来的孩子,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他自己清楚,即使阿尔弗雷德是个酒囊饭袋也绝不可能主动去碰那玩意。也只能是他那群败家子朋友干的好事了。


    阿尔弗雷德被关在戒毒所半个月,不用想他都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他个第一次碰还是微量摄入的人需要强制性戒毒这么久?摆明了是他的养父王耀在整他。阿尔弗雷德潇洒地走出戒毒所大门时还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衣角,随即大笑着奔向前来迎接他的朋友们。


    依阿尔弗雷德的性格出了这晦气的地方当然得做点什么刺激的事了,跑酷?不够刺激。不如来点速度与激情。可他今年大概是撞大运了,车子翻过去时阿尔弗雷德脑子里只剩一句话:真鸡儿刺激。


    医院


    “轻点……轻轻轻点!”阿尔弗雷德被绑得跟个木乃伊似的腿架在床尾,护工给他清理时他还大少爷脾气地哼哼个不停,直到特护病房的门被人推开,王耀手中权杖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他面无波澜地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阿尔弗雷德,示意护工退下后,自顾自地在阿尔弗雷德病床边坐下。


    见他来了阿尔弗雷德只好悻悻地噤声,虽然他和王耀的相处时间并不多,但他确实有些的发自骨子里畏惧这位养父。西装革履的那人即使是坐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没有失了半分风度,王耀开口极为冷淡:“腿还没断?”


    “好着呢……嗷嗷嗷死老头你干嘛?!”阿尔弗雷德小声哼哼了两声就被王耀一拐杖打在腰上,混着腿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刺激得他龇牙咧嘴的。阿尔弗雷德嘟囔着捂住自己的腰时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的王耀,只见那人唇角微微扬起。这家伙竟然在笑!


    “叫父亲。”王耀再度开口时却已经恢复了那波澜不惊的模样,气得阿尔弗雷德一阵牙痒痒,他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苹果,扬声:“我要吃这个。”


    王耀闻言当真拿起刀替他削苹果,阿尔弗雷德盯了那人的动作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他对着王耀永远都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似乎无论去做些什么都不会得到王耀的狠狠回击。这么躺了一会儿阿尔弗雷德又打算作妖了,他偏过头去:“喂……”


    “给你。”一个汉堡包造型的苹果块就这么喂到了他的嘴边,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地张口接住,愣神整理了一会儿思绪也没能再开口骚扰眼前正在拿去皮的苹果认真地给他雕刻‘汉堡包’王耀。


    “你还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啊?”阿尔弗雷德捧着瓷盘细细观看着盘中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汉堡包’,声音也不自觉地软下去几分。王耀刚刚洗手,仍带着水珠的五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搭上阿尔弗雷德的脑袋,把那人的头发揉乱又理整齐,他轻声应答着:“一直记着,不过,总是吃些垃圾食品容易增加脂肪。”


    瞧瞧这意有所指的语气,他就不该忘记王耀这家伙自带的毒舌属性!


    王耀算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给阿尔弗雷德削了一盘苹果便匆忙离去,也没有再责怪他些什么。阿尔弗雷德给自己垫了个枕头方便他爬起来,管家按他的要求把他的宝贝玩偶Tony送了过来,此刻刚好让阿尔弗雷德抱着。他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和那个玩偶讲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


    他出院那天很意外的王耀来接他了,靠着管家半搀扶进了车的阿尔弗雷德一眼就看到坐在左侧的王耀,那人偏过头看着他,声调沉稳:“欢迎回家。”


    “嗯?嗯。”阿尔弗雷德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随即扬声应下那人的话。他往常一年也难得见王耀两三面,最近却是接连见了王耀三次,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公司的事不用忙了吗?”又一次在餐桌上碰面,阿尔弗雷德灌了口可乐抬眼看向那人,王耀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自然而然地回应着:“陪你比较重要。”


    猝不及防被嘴里可乐噎住,阿尔弗雷德呛咳着弯下腰去,又像是看见什么怪物似的看向王耀。王耀放下餐具替他拍了拍背,声调中透着些许笑意:“多大个人了,喝水还这么不小心。”


    “你,吃错药啦?”阿尔弗雷德抽过纸巾擦了擦嘴角,他犹疑地望了眼王耀,又被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等阿尔弗雷德抬起头时只见王耀已然端端正正地在首位上坐好,连自己手里报纸拿的是反的都没注意到。


    阿尔弗雷德兴致高昂地瞅了王耀两眼,还是决定乖乖闭嘴,解决自己的食物先。哪知他还没来得及嘚瑟待会儿又能出去玩了,身旁的王耀便不咸不淡地开口:“你也不小了。”


    “是……是时候成家了?”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他的法定监护人王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即照着这小子后脑勺就是狠狠一巴掌:“你才十九成什么家,今天就给我回学校去!”


    “你这人?莫名其妙!”阿尔弗雷德揉着自己发疼的后脑勺,不满地看了眼王耀。他越看越气,把碗筷一搁,干脆利落地走上楼去。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王耀,望向他的目光透着丝许恍惚,倒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王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抚养阿尔弗雷德的呢?大概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吧,那个时候阿尔弗雷德那么小那么软一团,张开双手踉踉跄跄地向他跑来,口齿不清地唤着:“要九九抱抱……”


    春燕就那么和艾伦并肩走着,满眼宠溺地望着自家儿子扑向弟弟,温声说着:“跑慢点,小心摔了。”


    王耀只能蹲下身去把胖团子抱住,有时候阿尔弗雷德跑得太猛他可能还会干脆被自家侄子撞倒,阿尔弗雷德就压在他身上咯咯笑着。王耀无奈地捏捏阿尔弗雷德的脸,把人抱起来顺便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重复着说过多次,却从不厌倦的台词:“是舅舅不是九九啊。”


    艾伦揽着王春燕的肩,一脸疑惑地摸着下巴:“这小子是不是傻?”


    “孩子随你。”王春燕声调中透着满满揶揄,和睦的一家就这样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愉快的下午。 后来……又是怎么把人交到他手里的呢?


    瓷白的小勺搅弄着杯中咖啡,晕开层层涟漪,王耀抿着唇低下头去。这些年来实在是他太过放纵阿尔弗雷德,倒让这孩子无法无天了起来,如果再纵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叫人把阿尔弗雷德强制性地押回了学校,顺便冻结了他的银行卡,王耀就那么微微笑着,目送着阿尔弗雷德不甘地被押上了车。他的指尖烟雾缭绕,眸中一闪而逝的深思色彩,随之渐行渐远的车子落下。


    孩子长大了,有些事终究是要他自己一个人去承担的。这些年的放纵,也不知他身旁就是埋伏了多少心怀不轨的人。


    清晨的街道寂静无人,唯有不远处零散的几位清道夫。王耀缓步走着,黑色风衣衬得他身姿颀长,架在鼻梁上的薄边眼镜带来几分温润意味,那褐色瞳孔似乎染上了天边的灰,平缓声调在这长街扩散:“本田先生,好久不见。”


    “……王耀先生,好久不见。”本田葵的中文并不是很好,王耀二字却是吐词分明,像是练过千百遍般熟练。视线对上时是不约而同的冷凝,枪声将稚内寂静的清晨打破,本田葵手上的枪械随着他的颤抖跌落在地,王耀就那么微微笑着,褐色眸中不带一丝温度:“劳烦您,跟我走一趟了。”


    原本分散在周遭的行人突的躁动了起来,试图逃跑的本田葵脸颊和水泥地板来了一次亲密接触。温润的眸中沾染上几分嘲讽,只言片语间字字刻薄,完全不似王耀往日风范。


    地上血迹被擦得干干净净,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硝烟味也散得一干二净。王耀转过身去,抬头望天的瞬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拖拉着本田葵的人就像在拉扯着一个破布袋一般。这条位于稚内,不知名的街道再次恢复了寂静。


    --中国


    阿尔弗雷德揣着兜来回踱步着,不时看一眼端正站在一旁的王濠镜,往返几次他便按捺不住地开口:“跟着我干嘛?!”


    “老师让我照顾好你,琼斯先生。”温润却不容抗拒的语调,简直跟王耀如出一辙,他该夸赞果然不愧是王耀一手带出来的人吗?


    不。阿尔弗雷德此刻只想扶着栏杆往楼下跳,证明他绝不认输。可是从阳台上往下看,那两只眼巴巴瞅着他的大狼狗,他觉得还是算了。


    阿尔弗雷德早已习惯了王耀国内外两头跑,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的日子,王耀跟他温情不过两天就会离去,这在阿尔弗雷德意料之中,却没想到那人这次竟然留了人专门看守他。


    他烦躁地看了眼腕表,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自己失约的事实了。


    专机在下午五点落地,王耀空手回了公司总部,也顺便叫回了这几天一直待在阿尔弗雷德身边的王濠镜。他俯首案前处理掉几天下来堆积的文件,待回过神来时,沾在衣襟上的冰渣已经融成了水滴,渗入滑质衣料中。


    “阿尔最近都做了些什么?”王耀细细聆听着王濠镜的汇报,柔软的唇线抿成了一条直线,指尖钢笔来回旋转了几圈,他声调极缓地念着那个名字,像是在反复咀嚼着什么:“柯克兰……”


    终于少了王濠镜监视的阿尔弗雷德欢呼雀跃地出了门,奈何他从前的损友们都被王耀勒令不许再打扰他,他电话打过去一个无法接通一个,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敢接电话的了,还惨兮兮地喊着琼斯少爷您放过我行吗。


    一个人漫无地走在街道上,阿尔弗雷德不时踢一脚地上的小石子,像是把它当成王耀来发泄了。转角处逆光那人的金发被路灯拉扯出一圈暖色光晕,祖母绿的眸中透着一丝疏离意味。阿尔弗雷德抿着唇继续往前走,却被那人一句话叫停:“琼斯,不打算和我谈谈吗?”


    阿尔弗雷德闻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偏过头颇为痞气地看向那个最近一直缠着他的,柯克兰家的人。落下的声调不急不缓,却刚好抢回主场:“谈些什么?”


    “关于王耀,关于你的父亲……”点到即止的话语,阿尔弗雷德瞳孔骤缩,揣在兜里的手握紧成拳,他沉声打断那人:“走吧。”


    与此同时正在加班的王耀眼角跳了跳,落在纸上的笔尖一顿,晕染出大片墨迹。他抬手将台灯调暗了些,垂下的眼眸光亮明灭不定。阿尔弗雷德已经快要十九岁了,他抚养他的第十五个年头,时间也不短了,有些事总是要好好谈谈的。


    这间咖啡厅二十四小时营业,环境布置充满了贵族的奢华,阿尔弗雷德却是打开了一瓶从隔壁便利店买来的可乐,无视掉眼前人微微蹙起的眉,漫不经心地说着:“说吧。”


    瓢泼大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位于同一座城市不同地点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转眼看向窗外,眸中冷淡神色有那么一瞬重合,却是转瞬即逝。


    收拾残局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王耀也因此再次给了阿尔弗雷德一些自由的时间,等到他载着一身疲倦回家时却见阿尔弗雷德难得的,在下午的时候乖乖待在家里。收敛去那份桀骜不羁的阿尔弗雷德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斯文气息,王耀脱下风衣挂在衣架上,极为随意地在阿尔弗雷德身旁坐下。


    两人之间以沉默对峙,阿尔弗雷德低着头几次想要开口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些什么,他皱了皱眉,手掌抵着沙发起身就想走。一直在看报纸的王耀突的开口:“你从来都不是个温柔的孩子,偶尔还会残忍到心狠手辣。”


    !


    “你在说什么……”阿尔弗雷德有那么一瞬僵硬,他打着哈哈试图把话题带过。王耀却没有让他得偿所愿,而是继续说了下去:“你小时候,隔壁布拉金斯基家的孩子,亲手撕碎了几只蝴蝶,你就那么站在旁边看着,甚至还笑了起来。”


    那时的王耀站在二楼阳台上,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两个小孩做出那样的事,他没有出声打断,更没有事后谴责阿尔弗雷德。有些人天性既是如此,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无法抹去他们骨子里的残忍,既然这样,倒不如顺其自然。


    “有吗?hero怎么不记得了。”阿尔弗雷德打着哈哈上楼去,背对王耀时他的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你已经十九了,按法定年龄来说已经可以继承琼斯先生遗留下来的遗产。


    王耀这么处心积虑的养废你,从不肯教你些什么,你真的不懂吗?


    真的不懂吗?啧。阿尔弗雷德极为烦躁地一拳打上沙包,反弹回来的沙包狠狠撞上手背,他低低抽了口气却没有停手。距离他生日还有一段时间,他不是不可以再等等。


    生日那天阿尔弗雷德早早等候在王耀卧室门口,门被拉开的瞬间他就给以王耀一个大大的笑容,似漫不经心地问着:“耀今年准备送我些什么呢?”


    他看见王耀面上复杂神色一闪而逝,即使是在家里,衬衫扣子也扣到最顶端,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王耀,突的冲他笑了笑,笑得意味不明:“你确实该学一些东西了。”


    学?学些什么呢?


    阿尔弗雷德就这么跟着王耀走,听着那人讲王氏集团令人触目惊心的地下交易,各种旧账被一一摆在了他的面前,阿尔弗雷德还没来得及震惊,又被那人带着走进了地下车库。


    这里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有的只是森严的守卫。穿着黑色西装背对着他的王耀,突然让阿尔弗雷德感到很陌生,他看着王耀接过一个金属箱子,抬手示意他过去。


    打开箱子的瞬间阿尔弗雷德就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一把枪的零散部件,他就那么看着王耀在三十秒内完成了对枪械的组装,比他还要快了不少的速度。枪夹里装的子弹不知真假,王耀低头刹那,一缕黑色的发顺着地心引力滑下,遮住他眼中神色。


    耳边响起连连的拍照声,阿尔弗雷德颇为错愕地看向那人,极为艰难地问着:“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王耀竟然心情颇好地冲他笑了笑,还扬起枪晃了晃:“是真枪。”


    “你给我听好,无论是涉黑也好,还是什么都好,王家人,绝不能涉毒。”说完这话的王耀像是松了口气般,阿尔弗雷德不知道那个被绑得死死的人是什么时候被拖进来的,他只见王耀手起枪落,那个人瞪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地倒下。


    阿尔弗雷德他晕血,从小就晕,王耀也从来都知道。那人倒在血泊里,阿尔弗雷德眼前几度浮现重影,枪声在他耳边不断回响,王耀有些疯癫的笑声在地下车库中回荡着,阿尔弗雷德只能眼睁睁看着王耀笑着向外走去。


    他试图扶住什么让自己站稳,却还是踉跄着跌坐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得几乎要吐出来,他撑着地面几次干呕却什么都没有。保镖处理掉尸体的速度极为迅速,还有两人站在阿尔弗雷德身后无动于衷。


    阿尔弗雷德想他永生难忘他的十九岁生日,这个生日真的很刺激。就算王耀枪毙了他,他都不会意外,可他绝没想过是这样的,这样的……一份大礼。


    阿尔弗雷德面上惨白仍未褪去,他用了极大力道把想要过来扶住自己的王濠镜推开,极度用力地指向门外:“滚!”


    亚瑟·柯克兰的出现总是如此及时,气场也总和阿尔弗雷德格格不入。阿尔弗雷德坐在街角的地上,狼狈的样子活像个流浪儿。亚瑟却是衣冠整洁的站着,眸中一如既往冷淡又疏离,眼底那一丝嘲讽丝毫没有掩藏。


    “看清他是什么人了?琼斯。”


    “柯克兰……”


    阿尔弗雷德找不到王耀,他也不想找,忙碌奔波着收集证据。王氏和琼斯集团仍然在王耀的掌控下,阿尔弗雷德此刻最为迫切的却不是这件事。


    墓园


    天幕的颜色是沉暗的灰,昭告着大雨将至,王耀就那么站着,挺直脊梁的模样意外萧瑟。气氛低沉得王濠镜几乎无法开口,一刻钟后他手中的雨伞总算是派上了用场,这片墓地也成功被黑色笼罩。


    燃起的星火被护在雨伞之下,王耀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现在的状况却是他几度深呼吸都无法冷静下来,只能试图借助烟草味让自己能够组织出完整的话语。


    “照顾好他……”


    法院的传票是在三天后下来的,坐在被告席上的王耀听着法官念的罪名一一应下,没有否认任何一条。他看向原告席时眼里明显有着失望情绪,没有能看到想要看到的人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有些挫败。


    “核准Z市高级人民法院(2017)Z刑一复字第40号同意原审对被告人王耀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刑事裁定。本裁定自宣告之日起发生法律效力。审判长……”


    王濠镜赶来得很急,他还没进门时声音就传遍了室内:“等等!法官先生!被告人可能有精神疾病!”


    判决已然落下,听到这话时室内却是不约而同地寂静了下来。王耀回答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让所有人听清:“没有哦,法官先生,我的私人医生可以证明我心理健全。”


    王濠镜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颤声喊着:“老师……”


    “错了就是错了,何必否认。”王耀任由警官为他戴上手铐,跟着那些人缓步向外走去。他的脚步轻盈,一点都不像是死刑犯该有的样子,站在法院对面的阿尔弗雷德终究还是没有走向王耀,他亲手把人送上法庭,此刻也没有丝毫后悔。


    只是王耀的反应似乎过分平淡了,他看向他时,他甚至还看见王耀微微笑了笑,笑得那样解脱又心满意足。


    今天的阳光有些太好,好得刺眼。阿尔弗雷德抬手遮住光,视线里那人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街边的音乐响起,是那熟悉的旋律,他小时候睡不着王耀总是爱放给他听,现在他想,他大概是漫漫余生,都不用再听这些东西了。


    番外:


    我是王耀。


    我养了他整整十五年,我不知道送他的十九岁生日礼物他是否满意,可我十六岁时的生日礼物真是叫我刻骨铭心,无数次午夜梦回中惊醒,却又再度恢复平静。


    我想我是欠他一些什么的,这十五年来一直沉浸在仇恨中,而不关注他分毫。或许怪他长得太像艾伦,也或许是他露出柔软表情时那么像春燕。我是个不负责任的舅舅,我知道,这些年除了钱我什么也没能给他。


    我不懂小孩子看到蝴蝶翅膀被折断,生命被剥夺是怎样的感觉,他露出的笑容无论是必然还是偶然,都在向我证明着一件事:这孩子天性残忍。


    我想我没有理由阻止他,我也不应该阻止他,他是未来琼斯家的继承人,不够狠,怎么行?


    犯错的时候看向你总是委屈又倔强,每次想要教训他的时候都是以我妥协告终。到最后我干脆也就放弃了,放养式的对他不闻不问,擦肩时的目不斜视。他六年级时嘶声竭力地扯着我的衣袖问:“我为什么没有妈妈?!”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终究是没能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小孩眼中那份憎恶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被血色浸染的梦,压抑得我几乎要窒息,我拼命敲打着木箱,却没有任何人理会一个少年人的求助。


    那个替我打开木箱,给予我鲜活氧气的姐姐就这么倒在了地上,她的唇角甚至还挂着终于找到了我的喜悦笑容。箱子打开后那股血气反倒是更为浓重了,我看见本田葵就那么举枪冲我笑着,那样得意洋洋。像是在嘲讽我年少无知最后害了所有人。


    我不知道梦境能折射现实几分,可它确实扭曲了不少。


    中学时代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他叫本田葵,至少在我眼里他是个温柔腼腆的人,可我却没想过,我会有被他背叛至深的这一天。从前那些他跟在我身后小声叫我少爷的日子都像是一去不复返般,直到他向我举枪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他所注重的从来都只是我是王家嫡系长子的身份。


    姐姐曾经说过的话一点点回放,她究竟告诫过我多少次,附属家族之人不可信,可我还是固执又叛逆地选择了和本田葵交好,把家族害到了现在这一步。看出他手里的是真枪这并不难,难的是如何闪躲过一发发子弹赶紧回到主家。


    那一夜的血腥我已然不愿再回想,姐姐是如何在我闪避不及时扑到我的面前挡住了那一发子弹,本田葵又是怎样带人仓皇离去。我的世界在那一夜颠倒,本田葵借着我的身份在国内偷偷摸摸做起了毒品交易,却把锅扣到了王家和琼斯家头上,我连他什么时候和山口组建立起了联系都不知道。


    艾伦在那夜同样倒在了枪口下,姐姐顾不上那么多,她只想带人尽快找到我,连安置阿尔弗雷德的事都没有做好。她又是怎样拉住我的手,努力地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一定要拿回琼斯和王家的清誉,也要照顾好……阿尔……”


    年幼的小孩怯生生地缩在宅门后,我摇摇晃晃地往家里走,他看到我时明显眼睛亮了亮,看清我衣角那大片血迹后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捂住脑袋惨叫过后倒在地上的画面我至今仍然记得,原来哪怕是小孩,也有种天生的直觉,意识到了我身上所沾染的,是他母亲的血迹吗?


    我蹲下身去却没有把人抱起来,视线被水雾模糊,我终于抱住脑袋哀嚎出声。从今天起,琼斯和王家,当真只剩我们两人了。


    兼顾学业的同时要注意公司,本田家早已被我亲手弄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可我找不到本田葵,我知道他在日本,他活在山口组的庇佑下。可只要努力我总会找到他的对吧?


    阿尔弗雷德在一点点长大,变得越来越叛逆,可我只是越来越想逃避他。我无法面对他控诉的眼神,更无法面对当那双眼充满泪水地注视着我,想要问个根本时。


    柯克兰家是琼斯家的表亲,其根基在英国。我已经忘了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阿尔弗雷德的消息放出去的,我十分笃定的一点是他们一定会来,就算是为了艾伦留下的那一份遗产。


    可他们做得太过了,怎么能让人往阿尔弗雷德酒里放那种东西,非要逼他回想起某些根本不该触及的往事。伤害我在这世上唯一依托的人,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不是么?


    折损一些股份算是小小的教训,但我还没来得及做些其他时,就收到了日本方面有关本田葵的消息。那段时间我不知是兴奋,还是压抑得已经快要挑战到心理防线,濒临崩溃边缘只能借助药物强行入睡。那时距离阿尔弗雷德快要被放出来没多远了,没有处理好琼斯家相关恩怨纠葛的我是不可能会把他暴露在某些人眼皮子底下的。


    车子撞过去时我就坐在不远处看着,平滑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只是留下一道深痕,平淡地和司机说了句走,早已备好的救护车匆匆驶向阿尔弗雷德,我就这样和他背道而驰。


    在医院里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很可爱,捧着果盘眼里冒出星星的样子,让我只想要把他宠在心上,不让他去沾染任何危险阴暗的事。


    我要动身前往日本亲自寻找本田葵,在那之前我叫人把阿尔弗雷德押回了学校,那一桩桩地下交易,经过我十多年的努力,早已变得容易控制了许多,也不会再伤到阿尔弗雷德什么了。


    一枪打断本田葵腕骨时我不可抑止地兴奋了,我甚至有种现在就把他枪毙的冲动!我煎熬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回到中国时我翻出了那份我十五年前就已经写好了的遗嘱,来回翻阅后还是没能忍住在深夜重新修改一遍,而后是彻夜失眠。


    那一夜,我又梦到姐姐了,她那样温柔地冲我笑着:“耀,要来找我了吗?”


    “……嗯。”沉默半晌后是我坚定地点头,既然心愿快要完成了,当然要去找她了。


    有些人总想死的有尊严些,可我只想将仇人碎尸万段。是生出怎样的扭曲心理,在阿尔弗雷德的生日做出这种事,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有着悲哀过往的小孩总想让他人也尝尝自己所经历过的悲哀的恶作剧心理吧。


    我是那样癫狂地摔下枪跑了出去,丝毫不顾身后传来那人的干呕声。


    姐姐,你看,我做到了。


    越大的雨势,反倒越能帮助我冷静下来。墓碑上那人容颜依旧,只是站在墓碑前的我早已不复往日天真。即使阿尔弗雷德不去告我,我也会让人去告我的,我有罪。


    我从来都有罪,我害死了那么多人,我苟且而活这么多年,我害死了我最亲的姐姐,我害得我的小侄子再不能感受家庭的温暖。我本就该被定罪,该被钉在绞刑架上,永世不得超生。


    关于阿尔弗雷德,我有种预感,柯克兰家绝斗不过他,阿尔弗雷德他迟早会带领琼斯家重返巅峰,既然这样,我早已无牵无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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